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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法宝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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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二十六章 溺水 ...


  船沉得很快。
  当然,任何一艘船乍然间没了底部的船,都会沉得如斯之快。想不到这造船之人,倒跟金老笔下黄药师心有灵犀,所造之物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自然是事后调查之时,含香方才知晓的。眼下,她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子陡然落入水中,湖水自四面八方涌来,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被堵塞,遑论口鼻。
  
  好在她并不是特别惊慌,游泳虽不会,但溺水后的自救措施她却曾学过。手脚乱蹬、拚命挣扎是首要忌讳的,节省体力、屏住呼吸才有可能阻住下沉的趋势。她犹记得落水之处离岸边并不是太远,那里有一排排的侍卫,还有随行伺候的宫人,只要她坚持,多坚持片刻,就能得救。
  
  含香想的不错,只可惜现实却跟预想产生了偏离。
  随行的宫女太监多是北方人,西湖水虽不甚深,但淤泥无数,旱鸭子下水无疑于自寻死路。更何况含香落水初始,岸上便已大乱,哪还能组织起有效的营救?
  岸边侍卫倒有些出自杭州本地,见势危机便有掳袖子往下跳的,但那位近来再次不受万岁爷待见、未曾带着巡查水利的五阿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满口的“男女授受不亲、妃溺岂可兵救”,愣是把一众侍卫给唬住了,个个呆在原地,眼瞅着他在一群太监宫女中振臂高呼:“哪个会水?”
  皇上宠妃溺水,哪个不吓破了胆?看着五阿哥虎目圆睁的咋呼,谁还敢回应?
  岸上立了约近千人,愣没有一个跳下水。
  
  含香照着溺水自救的方法,头部后仰,勉强将口鼻浮出水面吸了口气。可这时间实在太短暂了,她甫一张口,身子便有再次下沉的趋势,这一小口空气,憋不了太久。
  她不能这么干等着,她需要进一步自救。二月底的天气,春风虽已吹拂大地,湖水却依然沁凉侵体。含香的手摸上小腹,为了它,她也不能就这样在水里泡着。这念头转动仅在片刻间,但手脚四肢却已有些僵冷。
  含香尽量仰起头,恍惚间,看到一支舟楫伸了过来。
  
  当时在湖中的并非含香一艘舟船,豫妃、兰贵人、宁常在,有的离得近些,有的离得远些。岸上的奴才们乱作一团,湖中的主子们倒还有镇定的。只是各有心机、各有盘算,有的驱舟凑了过来,有的却驾船打算远远避开。
  
  含香求生心切,不顾保持平衡,一把抓住了这支舟楫。
  凭借这一扯之力,她身子向上一蹬,半个头颅便露出了水面。可还没等她大呼口气,看清楚前来“救”她的是谁人时,肩膀上忽然一沉,又被生生的按入了水里。
  
  这一下转折太过突然,她原本存着的那口气儿便没能提住,湖水自鼻中一下呛了进来,胸腔禁不住的猛烈颤动。
  含香再入水中,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身体由着本能的激烈挣扎,却是越坠越深,脚底已隐隐踩到了淤泥。
  
  猛然间,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咳,咳咳!”
  含香被人拽着提出了水面,凝神一看,是瑞贵人。
  
  索绰罗氏的水性也属危急状况的超常发挥,一个人游到岸边尚显勉强,更遑论拖着巨咳不止的含香。
  好在下一刻,又有一个人自水中游了过来,却是永寿宫的近身太监小德子。
  
  小德子是傅恒召来,由乾隆爷亲自挑选的,看中的就是他聪敏机变、忠心耿耿,人又会些拳脚。妃嫔游湖,近侍不用跟着,可哪敢离得太远。小德子跟吉娜等人,就乘着含香的那艘双舱船,在身后不远处缀着。
  事发之后,小德子便扑通跳入水中。他的水性也属半瓶子醋,但好在与瑞贵人相扶持,总算扯着含香渐渐往岸边游去。
  
  岸上一阵脚步声交错过后,哄哄乱乱的人群已被有效控制。
  一声呼喝后,就有小舟下水,向着三人驶来。
  
  福隆安没有跟着乾隆爷去巡视水利,皇上给他下达的命令很明确,时刻保护容妃娘娘。
  他望着远处水中沉沉浮浮的身影,不断的催促舟子加速,手心紧紧攥着满是汗水。湖中央这个人,不仅是他未来弟媳的生母,也是他姑父兼岳丈最捧在心尖上的女人。
  他很后悔刚才五阿哥一句“四妹妹最喜欢的”,他就巴巴的抽身去买那劳什子“西湖绸伞”,和嘉跟这位五哥并不亲厚,他如何能知晓和嘉喜好什么?
  现在他只能全副精神盯着水中那抹身影,把牙根咬的死死,甚至都没机会分神去思考,五阿哥那句话,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
  
  “呼”
  含香被福隆安提上小舟后,终于呼出口气。
  小德子也终于放松的精神,手扒着船沿拼命喘息。但他回手一捞,却忽然发现——“主子,瑞,瑞贵人不见了……”
  
  含香的脑袋嗡的就炸了!
  
  半柱香之后,瑞贵人在距离十丈远的淤泥中被打捞出来。
  乾隆三十年二月十八,瑞贵人索绰罗氏,薨。
  
  -
  
  乾隆爷的眼睛都烧红了。
  
  太医们战战兢兢的回报,容妃娘娘身子并未受伤,只是在水下时间过长,寒气入体浑身发热,碍于腹中胎儿又不敢擅用药,只能用土办法——捂被子多喝水,期望自然痊愈。
  
  含香依然昏迷,导致她迟迟不肯醒来的未必是什么寒热头昏,而是瑞贵人的死。
  那样一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后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虽然前有白吟霜、后有令妃,她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后宫的女人殒命了,但如此深刻、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瑞贵人,极有可能是因她而死。
  
  乾隆爷抱着爱妃,经久不愿离去,却并不妨碍手下人的多方调查。
  
  事发之时,五阿哥的所作所为他已有所怀疑,也未必打算就此无视,但另一份报告,却带给他更大的震怒。
  含香所乘小舟确实被人动了手脚,船底木板并非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缠在一起。造船之人时间掐算的也刚刚好,入水三刻钟后,船底才会开始进水,而在绳索松动的一瞬间,木板彻底跟船身分离。凭着刚入水时的冲力,便是熟悉水性之人也难免被带入水中。若被水下水草缠绕,几乎必死无疑。
  这场事故从表面看实在是意外,若非将船身打捞了上来,确实没法断定所系人为。西湖水下多淤泥,打捞极其困难,设计这场事故的人恐怕也没有料到,舟的残骸真的能再重见天日。
  但是乾隆爷牙根一咬,捞,这回他一定要人赃并获,拔了后宫那枚毒瘤,不能再姑息养奸。
  
  安排船只的管事很快就呈上了目录,这批专供后妃游湖的小舟,是由三等侍卫讷苏肯采办的。至于哪艘分给常在、贵人,哪艘分给妃、嫔,却是按照皇后的旨意。
  而那跳舟逃跑的舟子也已经被逮到,十几板子之后便既招供,他只负责在进入湖心之后将船板绳索弄松,其他的一概不知。并一口咬定,命他干这些事情的,正是讷苏肯大人。
  
  乾隆爷的脸都青了。
  这讷苏肯姓乌喇那拉,正是皇后的亲侄子,那尔布的嫡孙,一等承恩侯!
  
  万岁爷终于放下了他的爱妃,诸太医以身家性命向他保证,容妃娘娘虽仍昏迷,但绝无性命之忧。
  乾隆爷只觉胸口之气,不吐不快,吩咐人照顾含香,扭头就冲向了御船,向着那拉氏下榻处驶去。
  
  -
  
  “皇上!”那拉氏背脊挺立,据理力争,“立罪要讲究证据,皇上空口无凭,臣妾不服!”
  “证据?”乾隆爷气笑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朕拿出什么证据?”
  “皇上怎能凭一面之辞就断了臣妾的罪?讷苏肯为皇上办事兢兢业业,只一艘小舟出了事故,便认为他是有意而为吗?”
  “一艘小舟?”乾隆爷火气更旺了,“就是那艘小舟,差点要了含香的命!”
  
  那拉氏被乾隆爷冷冽的眼神吓得退后半步,但她性子一向倔强,遇软未必软,遇硬则更加硬,挺身便顶了回去,“那个舟子说的话也很有问题,什么叫讷苏肯大人指使的?若是他惊惧之下随便一指,又或者存心陷害,皇上如何分辨的出?”
  她顿了顿,偏又补充一句:“哼,说不定就是有人施的苦肉计,就像趵突泉那一次!”
  
  那拉氏最大的缺点便在于此,临事机变性差,又不懂得藏拙,所谓说多错多,只会越说越错!
  这位皇后是极其护短的,虽然在老佛爷面前当场认了错,但永璂说他没做,皇后就一定相信。偏后宫倾轧这种事,在位者为了面子都会诸多遮掩。乾隆爷虽怀疑五阿哥,但除了疏远他外,并不会做出落人口实的动作。那拉氏性子又直,不是黑便是白,不是正便是反,不是十二阿哥,那就一定是和靖的错,是容妃的错!
  她心里怨恨,却不懂得掩饰,总要当面吼出来,岂知落在乾隆爷眼中,更是恶人先告状的典范!
  
  “苦肉计?!”乾隆爷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这不光是在侮辱他爱妃品德,这简直是在侮辱他爱妃的智商!含香若要整皇后用得着搭进自己半条小命儿去吗?她的小脚趾头说不定都比那拉氏的脑子聪明!!!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相伴近三十年他从未对她有过特殊感情,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她的。她呆板、拘谨,她不符合他所喜爱的任何一种样子,但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他最为憎恨的样子?恶毒、凶狠!
  
  “百花膏的事情,朕还没有跟你算过,只因你是皇后,只因你仍是一国之母。朕不想做的太绝,朕也还不想戳破那层窗户纸。朕想,你或许是一念之差,经此一事,毕竟会有所收敛。谁知你不但不思悔改,竟然一错再错,变本加厉!!!”
  
  “百花膏”三个字一出,那拉氏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本来不想的,她也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只是一想到,她曾经就这样被操纵过生育的权利,她就愤恨难平,她就忍不住也要别人尝尝这种滋味,尤其是,那个隐隐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要说什么。”那拉氏面白如纸,依旧紧咬牙关。
  
  “你不明白?”乾隆爷冷哼一声,“要不要让那个广储司的前任司匠来跟你对对质?他姓什么来着,魏?呵,朕不知何时起,你跟魏家倒是如此亲近了。”
  广储司的这位魏司匠重新开始采办百花膏,是遵内务府之命。但除此之外,他却还收到了一道一张纸的密令——“按原方采办”,其意不明自喻。
  这件事,乾隆爷连含香都没告诉。他也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大小老婆不睦,他夹在中间难道会舒服?他不说,是不想造成含香对那拉氏的敌意,却不想那拉氏的敌意更盛,而且步步紧逼。
  
  “皇上……”
  那拉氏开始心虚了。
  但凡被当众戳穿过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越是心虚,情绪反而越是激动,越容易做出一些激烈的令人意想不到、甚至自己都难以控制的事情。
  “臣妾没做过!”那拉氏杏目圆睁,气势咄咄逼人,“不管有什么证据,臣妾就一句话,臣妾没做过!”
  
  乾隆爷眼冒火光。
  麻痹的,事到临头你开始耍无赖了!!!
  什么叫“不管面对什么证据”,和着你就是死不认账了是吧?!!
  “皇后,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是否还有一国之母的风范?是否还配母仪天下?扼杀朕的子嗣,设计谋害妃嫔,你,你如此恶毒如此丧心病狂,怎么还配做这个皇后?”
  
  那拉氏睁大眼睛后退两步。
  她最怕的是什么?就是别人抢她的位子!
  她每天防的是什么?就是防有人把她推下这个位子!
  她最不愿意听的又是什么?就是怕有人说她不配做皇后!!
  
  孝贤贤淑端庄、治理后宫井井有条,而她却处处受制于人,她不配;
  富察家一门多杰、荣冠大清,而她那拉家却个个只是“承恩”,她不配;
  富察氏跟皇上原配夫妻、鹣鲽情深,而她呢,她只得到两个字的评价——不配!
  
  不,不可以,皇上不可以怀疑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了皇上的信任。如果皇上说她不配,那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不是臣妾做的,不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剪发明志,臣妾愿意剪发明志!”
  
  “娘娘!”容嬷嬷扑过来阻止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心里好后悔,自己不该眼睁睁看着主子一错再错;她好后悔,根本就不该听那个女人的奸计;她更后悔的是,为何没再一开始就阻止皇后。
  容嬷嬷看着那拉氏紧攥手中发辫,有些无措、甚至有些疯狂的盯着乾隆爷。
  剪发如剪头,她以为剪发明志就相当于以死明志,可她却忘了满人大忌,非遇国丧,不得剪发!
  
  乾隆爷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拉氏,他是皇帝,自然对此事最为敏感。
  这女人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咒朕早死吗?她是迫不及待的,要行国丧之仪吗?!!
  虽然心里的理智告诉他这是那拉氏的冲动所为,但盛怒有时候根本不受理性所控制。
  
  “皇后!”
TOP Posted: 01-25 09:55 #51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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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二十七章 永瑞 ...


  含香终究还是醒了。
  她迟迟不愿面对的现实,不只是瑞贵人的死,还有维娜。
  那个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陪伴她,那个忠心耿耿、把回部安定当做人生唯一的目标、把含香公主几乎当做信仰来供奉的维族姑娘,再也回不到巍巍天山,看不到皑皑积雪掩映下最圣洁的雪莲花了。
  伊斯兰习俗,亡人是要入土为安的。含香不能任由她在湖中飘荡,所以她的尸身也被打捞了起来,万岁爷做主,将她葬在了宝石山颠、保俶塔边。陪伴她一起的,还有瑞贵人的贴身侍女,绡儿。
  至于瑞贵人,尸身是要被运回京城的,按照礼制,葬入裕陵妃园寝。
  
  “皇上,”含香侧头,望着揽着她的男人。
  她落水之后,老佛爷就以“恐防过了病气”为由,将和靖暂时留在了自己身边。但万岁爷却不肯听老太太劝,硬要时刻守着她,还反驳说“不过些许寒气,还能侵得了真龙之体吗”,太后没辙,只好由他。
  乾隆爷闻声低头,含香接着道:“我想替瑞贵人,求个恩典。”
  如果没有瑞贵人,她可能早已葬身西湖。虽说香消玉殒,再怎么补偿也只是徒劳,但在活着的人心中,总该留个念想,而对于索绰罗家族来说,总该给个交代。
  
  那拉氏是乾隆爷下令,由福隆安秘密遣送回京的。对外,乾隆爷没有做任何说明,甚至都不曾公开提及。牵扯到后宫阴私之事,哪任皇帝会抖出事情真相?所以瑞贵人的死,官方说法是失足,而讷苏肯,也被乾隆爷另寻个由头,削去爵位,成为戴罪之身。
  乾隆爷余怒之下,是想以“忤逆上旨,剪发败俗”废了皇后的,但终究被一干随行大臣拦了下来。废除皇后、休掉嫡妻,于国于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乾隆爷事后也清醒了。不过,那拉氏的后位虽保住,满洲八旗却已生出许多不满,尤以正白旗为甚。
  
  万岁爷想了想,“追封她为瑞嫔,以相关礼制下葬吧。至于德保,朕已拟旨升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鑲黃旗滿洲副都統,兼任广东巡抚。还有……”
  还有,乾隆爷想到了瑞贵人的堂姊妹,索绰罗氏,也就是五阿哥的侧福晋。
  事发前后,五阿哥的行为也很令人生疑,但对于这个曾经抽风到“奉傻鸟为一生挚爱”的儿子,乾隆爷没敢用太高的标准去衡量。或许他灵光开窍、心机深沉的叫人都抓不到把柄了,又或许,那只是他再次抽风的表现罢了。
  就像他冷静之后再看那拉氏的案件,这个计策未必就多么高明,有太多的证据直指皇后。以他对皇后的理解,她那个智商设计出如此蹩脚的阴谋很合乎情理,但也并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比方说蓄意陷害。他很怕查到最后,却牵扯出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人。
  不管怎么说,五阿哥暂时是不能再放出来了。寻个由头,命他在贝子府中思过,至于索绰罗氏……
  “晋绰罗氏、左都御史观保之女为荣贝子嫡福晋。”
  
  含香笑了笑。
  你瞧,人死了不过就是一抔黄土、一粒尘埃、一缕香魂,身后不管如何荣耀、如何尊贵,又与死人有何干系呢?
  她如果死后,或许会被追封为贵妃,或许她的父亲阿里和卓会被晋为贝子,或许她的哥哥图尔都将管辖着比天山更大的区域,还或许,万岁爷也会想着她、念着她,记她一辈子。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终究是死了。她的和靖会养在别的女人身边,甚至喊别的女人为额娘,又或者再过几年,她连自己的样子都要忘记了;而她腹中的胎儿,却再也没有机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机会体会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亦如当年那个孩子一样。
  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是要自己绝对不能输。可到今天她才发现她错了,即便她没有输,即便她仍旧宠冠六宫,即便她依旧保有万岁爷独一无二的爱,可身边依然会有人死去。今天是别人,明天或许,就是她自己。
  含香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在后宫,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因为从进宫那天开始,你注定要失去的东西,就远远比你将要得到的多。
  她不但不能输,而且不能死,绝不能死!
  
  “皇上,你知道吗,他回来了。”
  乾隆爷因他爱妃忽然的话语微微一愕,“他?”
  含香使劲点头,“在水里的时候,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和靖了,再也见不到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可是,他忽然就来了,好像就在我身边,就在我耳边,就在我的肚子里。他给了我勇气,他跟我说额娘,一定要活下去,我们都要活下去。就是凭着这口气,我在等,一直在水里等……”
  含香深情的回忆,脸上泛着耀眼的光辉,“皇上,我终于相信你说的,他是个儿子,他一定是个儿子!他又回来了,他又回到我的肚子里了,不是别人,就是他!”
  容妃娘娘眼泛泪光,紧紧抱着万岁爷的脖颈,“是那个,我们曾经失去的孩子!”
  
  乾隆震动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仅仅是再次身为父亲的喜悦,仅仅是面对他跟心爱女人结晶的雀跃,那么现在,他对于这个孩子,又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情。
  那个他曾经,眼睁睁失去的孩子,现如今又回来了;那个他曾以为,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竟然又有了新的转折。那些他跟爱妃一起胎教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他对于这个孩子,不仅仅是疼惜,还有愧疚,不仅仅要补偿,还要穷尽所有、把一切他能够给予的宠爱全部倾注到他的身上。那是乾隆爷从未有过的感受,前所有为的感情。终究化为,一腔的期待。
  
  乾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皇十六子降生在永寿宫,容妃娘娘求得恩典,万岁爷赐名为,永瑞。
  同样是乾隆三十一年正月,容妃和卓氏晋封为贵妃,与她一起受封的,还有珂里叶特氏,愉贵妃。
  
  含香静静望着襁褓中的十六阿哥,微微一笑。
  失去什么,就应该要回什么。失去的太多,就有资格获得更多。
  敌人很强大,可她也绝不会输,更不会死。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她都有勇气继续在这潮起潮落的后宫里耗下去。
  呵,看谁熬得过谁呢?!!
  
  十六阿哥的百日宴很盛大,赶超他的任何一位兄长。
  万岁爷的态度,往往就是朝堂跟后宫的风向标,朝臣们还在腹中思索着这位阿哥前途无量的时候,妃嫔们已经有所动作。各种玉石珍玩、笔砚雅具,像取之不尽似的送了过来,各种吉祥话、恭维话,跟不要钱似的挥洒而来。
  
  含香淡淡的笑着,淡淡的听着,只在看到一双手的时候,唇角笑意更浓了几分。
  
  那双手正捧着一对羊脂玉如意,润如凝脂、莹透纯净,说是送给十六阿哥把玩。
  那双手也无甚特别之处,虽纤纤十指、水嫩白皙,后宫里却还有很多妃嫔的手,都比它更娇嫩、比它更纤细。
  可那双手的右手食指上,却套着一只鸡血石的扳指,色彩艳丽、殷红如血,极为罕见。
  
  这双手,含香深深记得,很多次午夜梦回,她都会看到这样一双手,很多次噩梦中惊醒,她都还记得那样一只扳指。殷红如血的鸡血石划过碧波,纤细如葱的玉手牢牢攥着舟楫,将她狠狠摁入水中。
  
  她抬起头,正迎上这双手的主人那娇艳如花的笑颜。
  好一个明眸皓齿的佳人。
  
  兰贵人!


56、第二十八章 愉妃 ...


  嘉妃金氏,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活的不如乾隆爷久。
  
  如果她够长寿,她就有信心让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背后,书上自己儿子的名字;
  如果她够长寿,她就有能力一步步的将儿子推上神坛,坐在众人景仰的那个位子上;
  如果她够长寿,包衣出身又如何?纵然她没有金册金宝,一样能掌控六宫,做无冕之后!
  
  后宫佳丽千余,有谁能出其右?!!
  
  高氏尽得万岁爷怜爱又怎样?还不是中了自己的招,终生都未能诞下一子半女?
  富察受人敬爱、聪敏过人又如何?还不是让她调制的百花膏,混进了内务府发给各宫的份例?
  那拉守规懂礼、得太后器重又能怎样?万岁爷始终不喜,总落得郁郁寡欢、处处掣肘。
  哦对了,还有一个魏氏。哼,那个女人更是蠢,以为将高氏学的八成像,就能得皇上爱护、宠冠六宫了,殊不知她正是我需要的挡箭牌,分一分那拉氏嫉恨的目光。
  
  只是可惜,我活的还不够久,所以看的也不够透。
  后宫佳丽千余人,唯一令我看不透的,就只一个珂里叶特氏,愉妃。
  或许,她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令妃魏氏,一生中最为骄傲的一件事,便是无子封妃。
  包衣旗人,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尊贵的姓氏,更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支持,可她就是凭借自己的柔顺跟揣度圣意,仅凭三年时间,就从皇后身边的贱婢,跃然成为后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宠妃。按照当时的妃嫔排位,仅在皇后那拉、纯贵妃苏氏、嘉贵妃金氏之下,连资历最长的愉妃都不敢跟她一较长短。
  可却有件事情,一直令她疑惑不解。慧贤死后,她宠冠六宫十年,竟从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直到有一天,在愉妃“无意”的透露中,她才知道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她最为常用的百花膏上!
  
  在令妃魏氏的心目中,一直瞧不起愉妃珂里叶特氏,她木讷、畏缩,总一副呆板呆滞的样子,吊不起男人半点兴趣,在这后宫妃嫔中,是最不起眼、也最易让人忽视的一个。
  但魏氏也承认,自孝贤皇后死后,愉妃便是伺候万岁爷最久的一个。像她这样藩邸里出来的老人,总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理所当然是魏氏极力拉拢的对象。尤其是,她还生了个颇得万岁爷喜欢的儿子。
  
  其实令妃如果真如她自己以为的那般聪明,她就不会天真的认为,“愚钝”如愉妃,能投其所好的教导出乾隆爷喜爱的儿子。
  可惜,她确实不够聪明,还没有子女的她,自以为抓住了五阿哥这块护身符,而年老色衰为人“木讷”的愉妃,根本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于是,在自以为利用而一直为人所利用的情况下,令愉同盟成立了。
  
  嘉妃?
  呵,珂里叶特氏每当想起这个女人,就会用两个字来概括——倒霉!
  四十三岁便下去见了阎王!
  
  令妃?
  哼,珂里叶特氏每当忆起这个女人,就只会用两个字作为评价——愚蠢!
  半年的酸枣仁就送了她的命!
  
  至于,容妃……
  
  从被一顶小轿抬入藩邸时起,珂里叶特氏就紧记额娘临别叮嘱给她的一个字:忍!
  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到常人想象不到的人。
  
  在藩邸时,她站在高氏的背后,与金氏暗通款曲;
  入宫后,她潜伏在金氏身旁,掌握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阴谋;
  孝贤过世后,她又选择了令妃,这个最得万岁爷青眼的宠妃。一方面,她依旧做着后宫里的隐形人,一方面,她却将儿子推到了最万众瞩目的正中央,成为皇位最有利的继承人。
  
  曾几何时,愉妃恨极了令妃,那个眼光短浅的包衣奴才,竟然用心险恶的将小燕子这种货色凑对给了永琪。但到后来,愉妃却要感激令妃魏氏的神来之笔,盛极必衰、宠极必哀,作为一个庶子,五阿哥的光环太过耀目了,她很庆幸经过小燕子、箫剑的折腾,永琪不得不蛰伏了起来。皇位最有利继承人的头衔去掉后,却将她跟皇后,推到了携手合盟的位置上。
  皇后跟容妃,一只鹬、一只蚌,最终得利的,只能是她这个渔翁。
  
  那拉氏最失败的地方,是她永远都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虽是国母、虽是皇后,但没有皇帝,哪来的皇后?!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万岁爷的威严!
  她表面上虽得太后器重,可太后姓钮祜禄,她却姓那拉。后宫永远都不仅仅是女人的战争,妃嫔背后代表着的,永远都是家族利益,是朝堂上权重的分布。她怎么就敢天真的以为,太后跟她是一条心?!!
  
  皇太后是什么人?仅仅是雍亲王府时的格格,四品典仪官的女儿,册妃文书立怎么就敢称其为“毓质名门”?!!
  但是没关系,雍正爷这样封了,就有他的用意。皇太后的家世虽弱,可她却有一个显赫的姓氏,钮祜禄。她的曾祖额亦腾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他的丛兄却是威名赫赫,号称后金第一将的额亦都!从册妃开始,雍正爷就有意无意的抬高钮祜禄的身价,从而为往他秘立的储君、乾隆爷的脸上贴金。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皇太后个人的荣耀,已经跟钮祜禄家族的利益划上等号了。
  
  乾隆朝时期,最风光的外戚无异于富察氏,但皇太后不会介意,能在后宫硝烟中笑到最后的女人,眼光永远都是独到且长远的。孝贤皇后富察氏已薨,她生的两个儿子也殇了,纵然富察家有一时之荣宠,但他朝万岁爷退位后,他们还能笑到几时?!
  家族的荣耀从不是争一时之长短,纵然皇太后都未必能看到钮祜禄家成为大清第一外戚的那一天,但她曾经为这样的不朽功绩奠定过基石,心底也必然是极其自傲的。
  
  所以,那拉就不行。
  
  她一定曾单纯的以为,在她跟令妃之间,老佛爷终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真是可笑,若老佛爷真的打算削弱令妃的势力,又怎么会任由她在宫中骄横这么多年?!
  皇太后从来就没曾期望过十二阿哥永璂坐上九五至尊那个位子,起码,不是养在那拉氏身后的他。否则,将来受益的只能是同为满洲八大姓的那拉家,将钮祜禄氏置于何地?
  
  在这一点上,愉妃早就料到了,所以她坚信,太后始终会选永琪,始终,还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皇后没有彻底被废,真是太便宜她了!
  
  至于,容妃……
  哼,只能说她走运,酸枣仁她摘了个干净,百花膏她从未中招,连溺水都能大难不死。
  不过没关系,同时晋为贵妃又怎样?宠冠六宫又如何?纵然诞下了阿哥,也不过才是个奶娃娃,养不养的大都难说!
  更何况,皇太后会坐视,一个回人女子生的儿子,坐上皇储的宝座?会甘愿让回疆来的和卓家,骑到钮祜禄家族的头顶上?!
  
  所以,愉妃坚信,笑到最后的,一定只能是她,珂里叶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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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一章 新人旧人 ...


  永寿宫的正殿内灯火通明,宫女嬷嬷川流不息,而殿内传来的一声声嘶吼,更是触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皇帝!”太后不得不出言相劝,“你不要总这么转来转去,你就是把永寿宫的地砖都踩塌了,也帮不了容妃半点忙,还惹得自己更加心烦气躁。”
  乾隆爷面色一晒,焦急之情却丝毫不去,“皇额娘,是儿子太紧张了,只是,只是……”
  太后轻瞟了他一眼,哼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当阿玛了,何须如此?”
  乾隆爷嘿嘿一笑,皇阿玛他不是第一天当了,可叫他如此上心的孩子,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过。当初和靖出生时他也是如此紧张,可这么急迫的想要见到孩子的心情,却是头一次。这个孩子他等了太久了,更曾与他擦肩而过,今天,终于要重新回到他面前了。
  
  太后瞧着自家儿子抓耳挠腮的样,心里就满不是滋味儿。这样的儿子她何曾见过?这个容妃,果然太不简单。
  其实妃嫔生产,犯不着是皇太后来压场的。但那拉氏自被遣送回京后,就等于变相的囚禁了起来,虽然她名义上仍旧是大清国的皇后,但皇后、皇贵妃、贵妃、娴妃的金册金宝俱都被收了去,和个普通宫人已无根本区别。这样的场合,她也再没资格出现,没办法,皇太后只好亲自出马。
  更何况,里边那位,还是自家儿子捧在心尖上的人物。
  
  太后瞧着儿子不住往产房里张望,暗暗掐了指甲,“皇帝,你还是回乾清宫去吧,你在这儿转的哀家实在头疼。更何况今晚毕竟是除夕,普天同庆,满朝文武和王公大臣都在殿上等着你一起守岁呢,你迟迟不露面,总不是个事儿!”
  
  乾隆爷搓了搓手,脚下却半分未动。
  自今儿个申时,众妃嫔及公主福晋、各府命妇给太后行过辞岁礼之后,他的含香便被抬回了这里,他的心也就跟着追回来了,哪还有情绪听殿上那些文武大臣的歌功颂德?只是,听人说第二胎明明是比头胎要轻松的,为何都过了三个时辰,孩子还是没有出来?
  他焦躁的望着进进出出的宫人,这些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接起生来也能有条不紊,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这些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怎么含香的叫声越加凄厉?
  
  “皇上,皇上……”
  
  含香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娇软柔美,在经过几个时辰的折磨后,更显得嘶哑凄迷。或许她已经不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两个字的含义,这只是她在疼痛的间隙,唯一能想到的音节。但陡然拔高的呼唤声,却如勾魂的魔音般,催动乾隆爷抬起的脚步……
  
  “皇帝。”太后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儿子,脸上隐隐笼上一层乌云。这个女人,对儿子的影响力太大了。
  “皇帝,血房不吉利,别说进去,就是久在门外站着也是不益的。皇帝还是回去乾清宫宴会大臣吧,这里有哀家守着。”
  
  万岁爷心想什么吉利不吉利,朕是天子,真龙之体,有什么不吉利能够侵袭?但他也不能当面反驳自家老妈,何况产房不宜入是多少年的老传统,说是不成文的规矩也不为过。可他是万万不能离开这儿的,就是到了乾清宫也没那庆贺的心思,他只惦记着小东西声嘶力竭的呼号声,魂儿都要去掉一半了。
  
  母子俩正在纠结间,吴书来满头大汗的赶了来,“启禀皇上,时辰马上就到了,您看这钟,这钟声……”
  乾隆爷瞪了他一眼,这钟声怎么了?他也明白这些人的顾及,除夕就要过了,新年的钟声也该响,可万岁爷不在殿上,谁敢做这主张?
  乾隆爷大手一挥,“响!”
  朕的女人生孩子,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该过年的过年去!
  
  当肃穆的钟声回荡在整个紫禁城的时候,产房里的呼唤声忽然弱了下来。万岁爷紧张的回头张望,却听见一声啼哭,猛然间穿破窗户传来。
  
  生,生了?!!
  乾隆爷老泪纵横,麻痹的,早知道朕就叫他们早打钟了!!!T_T
  
  太后又气又笑的看着自家儿子,就听嬷嬷奔出来报喜:“恭喜皇上,恭喜老佛爷,是位阿哥,容妃娘娘生了小阿哥!”
  阿哥啊!
  乾隆爷神采飞扬,皇太后面色如常,只是手上镂空嵌玉的护甲,被狠狠的掐到了肉里。
  
  乾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万岁爷在太和殿广场接受百官拜年,并别有意味的宣称,他的皇十六子,出生在了普天同庆的日子里。
  
  -
  
  养孩子并没有什么难的,含香也称得上是过来人,可阿哥跟格格不一样,不只众妃嫔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更上一层,连那位号称终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都忍不住发了话:
  “十六阿哥也过百岁了,皇帝,是不是该考虑把他养在哪个宫里了?”
  
  你瞧,这就来了。
  
  其实所谓妃嫔不自己养孩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祖制,起码在康熙朝的时候,这还没成为一条必须严格遵守的规矩。况且这条制度能不能被执行,也要根据现状来定。
  含香现如今的品级是贵妃,放眼整个后宫,她的头顶可以说是一片晴空。已经处于半被废状态的那拉氏是不可能了。愉贵妃虽然跟她同级,资历也老,但如今却在太后授意之下掌管着六宫事宜,奔波几十年、年过半百才获得统摄后宫的权利,珂里叶特氏正是打算扬眉吐气、一展拳脚的时候,哪有心思和精力给别人养孩子?
  妃位上现在有四位,庆妃抚育十五阿哥,舒妃养着八格格,再就是颖妃跟豫妃两个蒙古妃子,说实话,就是太后自己都不愿再给外藩长脸,养阿哥,你们省省吧!她犯不着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而嫔位上就只剩了一位婉嫔,令妃被夺封号那一年,已把七、九两位格格记在她名下了。
  至于其他贵人、常在、答应,哼,给贵妃养儿子,她们也配?!!
  
  果然,乾隆爷眼珠一转,也就这些理由把老太太堵了回去。并且说什么“不管阿哥养在哪里,都是由奶娘、嬷嬷带着,大点就要搬进阿哥所的。儿子看现如今养在永寿宫就很好嘛,那里除了含香没别的主子,地方够宽敞,有和靖在姐弟俩也可以做个伴。”
  容妃娘娘听了这话心底直闷笑,那地方之所以宽敞,还不就是这位爷怕她添堵,其他女人一个都不许住进来?听说愉贵妃的永和宫就挤了一个贵人、三个常在、六个答应,咳咳,低头,她还是继续低调的好。
  
  太后虽然面色不愉,终究是没别的话。
  
  日子还得照样过,乾隆三十一年五月,依旧是八旗选秀的月份。含香倒没有去凑热闹,虽说皇上的意思,六宫事是让资历更老的愉贵妃主理,而她跟庆妃襄理,但看愉妃大包大揽的架势,她这个襄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况且那些芝麻零星的琐事她想想都要头疼,对于愉妃,她不是不防,但只要守得永寿宫如铁桶般牢固,其他宫里的那些鸡毛蒜皮,便是翻出天去又与她何干?她乐得以忙着抚养子女为由,换个清闲。
  至于给色龙选新的枕边人,哼,还是让别人去操持吧,眼不见为净!
  
  看着永瑞乖乖的睡下,含香牵着和靖的小手去逛园子,将满四岁的小丫头,最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只是五月份,好多植株的花期已过,绛雪轩前就是海棠花谢、落英缤纷的境况,倒真应了“绛雪”二字的意境。
  含香正在考虑天气再热些,是不是要带着孩子搬回宝月楼了,却听小和靖忽然把巴掌拍得啪啪作响,嘻嘻笑道:“十二哥,十二哥,我看见你啦,你别躲啦,和靖看见你啦!”
  
  永璂其实早就在这儿了,也早就看见了这对母女。海棠花树下,慈爱的母亲牵着小女儿的手,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刺红了他的双眼。他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静静的嫉恨着。却不料和靖人小眼尖,小眼珠扫来扫去片刻都不得闲,一张口就把他揪了出来。
  永璂只好走出来,上前请安。容贵妃?哼!
  
  和靖依然对这个包子样的哥哥充满亲切感,她人小忘性自然也大,更没料到当日的噗通一跪给她的“十二哥”带来怎样的斥责。她只想着自己的膝盖也好了,下巴早就不肿了,十二哥跟她也该和从前一样要好了,甩开含香的手,吧嗒吧嗒就冲着永璂跑去。
  “十二哥,走,逛花园,一起逛花园。”
  
  永璂一把将伸过来的小手挥开,和靖倒退着踉跄几步,永璂攥了攥拳头,终究没有伸手去扶她。
  “永璂还有功课没完成,就不叨扰贵妃娘娘跟十妹妹的雅兴了,先行告退。”
  
  示意奶妈扶住了小和靖,再回头看看躬身行礼、一副大人模样的十二阿哥,含香挑了挑眉,有点意思。
  十四岁的小男生,个头并不高,胖乎乎的身形,也难怪和靖总将他看成个包子。只是以前,永璂给含香的印象总是怯懦的、畏缩的,说起话来眼神闪烁,十足像个害羞的女孩子。现如今不但装起了老成持重,连眉宇间的狠戾,都让人无法忽视。
  从中宫的尊贵到冷宫的凄凉,天堂到地狱的差距,也不外乎如此了吧?而作为依旧住在阿哥所与众人相处的皇子,这份尴尬,自是难以避免。
  世态炎凉是会令人成长的,只是这份恨意,却又从何说起?
  
  含香抬了抬手,绿柔带着奶妈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她牵过女儿的手,笑着对永璂道:“和靖很喜欢十二阿哥,希望十二阿哥不要嫌弃,跟她多亲近亲近才好。”
  “永璂不敢!”少年包子一脸倔强,虽然在逆境中会促进人飞速成长,可毕竟嫩了许多年,有些话终究憋不住脱口而出:“免得害十妹妹又是跌倒,又是落水!”
  
  哦!
  含香淡淡一笑,这是把账算到她头上了呀!
  
  永璂每次看到这个女人艳若桃李的笑颜就觉得碍眼,他的母亲,原本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却只能窝在凄凄冷冷的小宫殿里靠拣佛豆度日,而这个女人,却纵身一跃,成为东西六宫排位最超群的嫔妃。亏他小时候还将觉得容嫔娘娘笑起来真是美,亏他以前还觉得十妹妹真是玉雪可爱,古人诚不欺我,美人蛇蝎、红颜祸水,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害人!而他的额娘,就是栽在这一对母女手上。
  跌倒,怎么会那么巧?!落水,怎么会那么周密?!苦肉计,那个人说的没错,一定就是苦肉计!
  
  含香笑着摇头,看似大人,其实却还是个孩子,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彻底的中了计?想来也是,连皇后都不能幸免,更何况跟她一脉相承的儿子。
  “世上的事,纷呈复杂,有时候眼见都未必是真,更何况是用耳朵听?!”含香的声音一向清润,却字字清晰,“圣贤都有断错的时候,又遑论人乎?”
  
  永璂微微一怔,前面那句话他不以为意,后面这句话他却听了进去。“断错”,难道,她也承认我额娘是被冤枉的? 含香低头揉着和靖的小胖手,看她不明所以的眨眼睛,复又道:“后宫这种地方,向来跟红顶白。一个人处境艰难了,个个都欺侮于你,嘲讽于你,那是正常的。而事反其道即为诡,若依旧有人捧着你、护着你,说是真心待你,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否别有用意?”
  和靖自然听不全懂,依旧努力眨眼睛,含香也不以为意。这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但这些话,她也不会避着女儿说。或许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可做母亲的终究不能一味的保护着她,含香不想等到女儿如十二阿哥一般年纪的时候,才明白人心险恶、后宫水深。
  
  “十二阿哥是嫡子,如今也已快成年了,皇后娘娘不能永远把你护在羽翼之下。这个段时间,想必你也明白了很多道理。你的存在,究竟,是谁的障碍?”
  
  一句话,已将永璂震撼的无以复加。
  这个后宫里,究竟谁才是真的,谁在是假的。究竟,谁最想抹杀掉他的存在?!!
  
  说话点到即止,含香牵了女儿的手转身,只留下最后一句:“十二阿哥有时间,还是该多去英华殿探望你的额娘,佛豆并非她的全部,你,才是她最后的希望。”
  
  皇后回京之后,便已不住在坤宁宫。乾隆爷的理由很简单,坤宁宫乃祭祀之所,不宜居住。不过任谁都明白,这只是借口。那拉氏就这么被挪入了紫禁城最西北角的英华殿,那个原本,仅供太后、皇后礼佛的地方。
  我们都清楚,紫禁城里没有冷宫,只是有些地方,远比冷宫更冷。
  
  满院落叶,香烛环绕,孤身跪立,默捡佛豆。
  含香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每次来,她并不避讳和靖。她的女儿应该从小就了解到,每一个后宫的女人都可能有这种下场。不过,有时候想想,托身佛堂、远离争斗,也未必不是个好的结果。说不清楚,谁比谁更幸运。
  
  “容妃娘娘!”那拉氏身边的老人,只剩了一个容嬷嬷。相比于她的激动,那拉氏却依旧静坐堂前,仿佛置身事外。
  含香也习以为常了,她到这儿,本就不是叙旧来的。往昔静坐片刻、听听佛音,神思也会清明许多。偶尔还有机会听上一课,容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她所讲述的往事,时常令含香思路更开阔。
  当然,今天还有别的目的。容嬷嬷的嘱托她也还没有忘记,只是十二阿哥,不是她想看顾就能看顾的。那少年包子刚刚就一直缀在身后,能不能点化的了,要看他们母子的缘法了。
  
  “我今日来,其实还想跟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她一日没有被废,就一日还是大清朝的皇后。
  那拉氏却纹丝未动,头也不回。可含香清楚,她一定在听。
  “今日大选初始,紫禁城里又要添几位新妹妹了,皇后娘娘可有耳闻?”
  那拉氏的声音低哑,语气淡淡:“我诚心礼佛,早就不关心后宫的莺莺燕燕了。”
  “可其中有一位,我想皇后娘娘一定会感兴趣,”含香朱唇轻启,缓缓道:“她姓钮钴禄,满洲镶黄旗。”
  那拉氏碗中佛豆撒了一地。
  
  后宫从来就不是几个人的战场,每年有旧人去了,就会有新人来。
  来的,又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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