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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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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连桥

  岳嵩文说:“你是我的人,他伤着你不能没个交代。”

  我没细想他这句话,也不信他真会去找金培元算账,他们俩一直有利益往来,犯不上为我浅薄了关系。

  第二天我才走,说要回去收拾行李,老岳放我走了,我在家把东西收拾清楚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放空。午饭的点竟然又接到金培元电话,他还是叫我出去吃饭,跟他倒没饿过。我爱答不理的态度金培元听出来了,说:“程霜,你出来这一趟也少不了你一块肉,今天周末,我正好没什么事,你也要走了,这顿饭你不给面子可说不过去。”

  “怎么就是不给你面子了?”我说:“大周天的您不和您老婆孩子一块过啊?”

  金培元懒得和我使脾气,“少废话了,我车在你楼下停着,十分钟内给我下来。”

  我不用五分钟就下来了,脚上一双拖拉板,一条短裤一件长T,短裤还是居家服,反正在里面看不见。金培元在车里就把眉毛皱住了,见我上车后还抓了把头发,从胳膊上捋下根头绳随便绑了个揪,金培元笑了,“您腕儿可真够大的。”

  我说:“去哪吃啊?”

  金培元保持着脸上的笑,把油门猛踩下去。

  特别偏僻特别静的地方,两个包间中间还隔着假山假水的布景,造作十足,金培元手里提着个包下了车,进到里面一落座冷碟就开始上,差不多摆满一桌,服务员彻底销声匿迹。金培元用块温湿巾缓缓擦干净手,盯着对面的我看。

  我扫了眼菜色,挑着开吃了,金培元也举起筷子,却不是夹菜,一准头把我的筷子夹走了,并扔飞在地上。我虎口出被他震得痛,脑子还没转过来,金培元说:“别光着急吃,还有别的事呢。”

  桌上还有备用筷子,我收回手叉在胸前。金培元是真带着脾气的,把他带来的那个包甩给我,我没接住,掉到地上捡起来,沉甸甸的。

  我拉开包的拉链,里面一堆子钱,码的齐齐整整。金培元在那说:“你能不能有点骨气,还真去找他了。”

  我没反驳,我说:“喜欢他呗,离不了他。”

  金培元哼了一声,说:“贱骨头。”我笑眯眯的合上包,“这都给我啊?”

  金培元说:“是。”他看我眼神往深了带点怜悯,好像看我一场爱情悲剧:我真喜欢岳嵩文,岳嵩文还是照样拿钱打发我。

  金培元说:“晚上去他那?”

  我说:“哪能,他不缺我这一个。”金培元说:“正好,和我去吃顿饭。”

  特地这样说,肯定吃得不是简单的饭,我说:“怎么,您还想使唤我呢。”

  金培元睥睨着我怀里那兜子钱,他说:“这还请不动你吗?”

  我看着那兜钱,心里有气也像金培元一样自行平复了,我能再气什么?岳嵩文是铁着心要用钱打发我。我气得七窍生烟了他还是那个吊样,我不气了。

  金培元还坐着等我答复,我抬头:“去就去呗,岳嵩文可真够抠的,给我的都是从你这拿的,你也算我半个金主了。”

  金培元过来,替我拎着那沉甸甸的包,他说:“我和岳嵩文可不一样。人一块呆久了总有点感情,他一点心肝也没得。”

  “你对我有感情啊?”我回头调笑他,金培元呼来一掌拍在我背上,把我推出门去了,“自己找个银行把钱存上。”

  “存什么啊。”我说:“我得摆屋子里看着,这靠我自己挣的血汗钱。”

  金培元听见“血汗钱”叁个字时眼神就比较玩味了。上车后我把钱一迭一迭拿出来,金培元瞥了我一眼,我把钱拿他眼前晃,挡着他开车,他说你见钱高兴疯了?我问他这些有多少,金培元说二十几万吧,也可能差了点。我问老岳还让你赔了什么,他说他和老岳现在合伙做的那事,也让了老岳一些。

  我听罢说:金培元,这世上也挺公平,你打我不是白打的,我伺候老岳不是白伺候的,你说是不是?

  金培元开着车,说,是。岳嵩文就讲个公平,要不谁都找他做生意呢。

  我搂着那包钱,金培元把我送回家属楼,下车前给我说:劳烦你晚上打扮打扮,别跟流浪汉似的。

  我回去照镜子,的确朴素过头,不过不像流浪汉,像弃妇。是得意过头。

  晚上我自己打车去了,金培元还是到得比别人早,我俩坐沙发上嘀咕,他给我说了今晚的情况,让我一会挣点气,要么帮他拦着点,要么醒着到最后把他捞出门去。

  酒局开了,来的差不多是熟人,打头的就是之前那位王局长,他多看了我几眼,好像把我想起来了。他身边跟着的人我熟,最近总在电视上见的,连带剩下几个,身边带的也是些明星模特。金培元和我坐下,菜没吃上一口酒就传空两瓶。这还是没进主题,王局长嘴巴只劝酒,别的什么也不肯说。

  热菜上来才消停一会,王局这才聊了点事,眼睛看到我这,问我:“小程是吧,我记得你。”

  金培元说:“让我重新介绍下吧,程霜,G大上学,岳老师的学生。”

  金培元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作用,王局听了看我时就多了层意味,态度也变了,和金培元谈事松了不少口。我算明白金培元怎么非叫我来,他能跟岳嵩文玩一个女人,一眼连桥的交情,可不让人高看一眼。真是仰仗老岳的,他到底做什么事,谁都认识他,谁都给他脸。

  王局也骗我的酒,我站起来喝了好几次,白的红的混着喝。在场女同志都只有红酒,我喝到最后拿高脚杯盛白的,金培元觉得我挺够意思,手在底下拍了拍我的腿,我瞪他一眼,金培元还笑了。

  一直喝到十二点多,我今天恰是酒量不错的时候,也就醉个八分,要站起来走了,那边呜哇一声吐晕个人,地上都是秽物,走得脚步更得快了。我看那些明星喝的也不少,但都有点神志,跟着带自己来的人走出去。我跟着金培元,金培元慢慢穿上外套,迈出一步子,稳健极了,我看他不像是醉的,就没扶着他。金培元走得审慎,落在了后面,同时走得慢的还有王局,渐渐两人凑到一起,王局身边那明星识相拉开半步,我也要往后退,让王局一根手指头点住了,同时手臂在半空中伸出来,要够我似的,我还在金培元这边,叫了声王局长。

  王局指着我说:“小程好啊,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我跟着笑了笑,金培元搭手搂着我的肩膀,“王局,小程可是岳老师得意门生。”

  王局盯着我,像盯着块蜜糖,“小程多大了?”

  “二十。”

  “才二十!”王局说:“我和金主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算来能有近叁十年了。”

  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笑,他比金培元能大上二十岁,他的叁十年前,金培元刚脱开裆裤没几年呢。

  金培元扣着我的肩,也笑。他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把我送出去了,他不敢。我撩了眼王局长,王局长眼要烘化我似的,他身边跟着那位明星可能不会像我这么轻易和他玩虐恋游戏,现在戏子多挣钱,大部分人都捧不起了,再多要求就得再加钱,可人家拍集电视剧也就抵上了,为什么还来糟你这份罪?近几年经济形势不好,谁有钱不是攥着花。瞧王局身后那位也是个混出头脸的,不像小明星似的拿命拼出位。

  “一会是去秋山吧。”王局长问。

  金培元说:“是,都准备好了,就咱们几个,说话也方便。”

  王局长看看我,颇意味深长,然后往前走了一步,他后面那明星跟上去,把他搀扶住了。

  秋山是个度假别墅群,距市里不远,地方也就没那么大了,有小单栋别墅,也有大点的。E区里是栋主楼和几栋零散小楼在旁边,代驾把车停到主楼前,旁边有叁辆车也停这,纷纷下来人。夜色里认出来是刚刚酒桌上说话比较多的几位,都带着伴。

  在主楼旋转门前汇聚了,有人说再搓局麻将,王局带头说不了,今晚喝的实在多。就去大厅的圆桌上喝茶,也就第一道茶沾了嘴,他们说什么事我就当没听着。金培元根本插不进去话,但我看出来桌上有两位是向着他的,言语里总带上他,金培元握着茶杯只管听,间或管一下谁杯子里没茶了,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倒上,服务生都没他细致。

  该下一道茶的时候,金培元忽然对我说:“程霜,你们去看看房子,不满意了就换。”

  我哪清楚什么房子?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秋山,金培元说话时没看着我,眼朝下,好像我趴在地上似的。我应了一声起来,看大厅那边一个西装男朝我们这里走,那几位的伴跟在我后面。我们从旋转门出来,西装男自称经理,带我们挨个看了房子,让每个人都满意了。

  金培元这栋离主楼最近。我坐在房间里等,等了半天没音,我就去洗澡出来,身上一股子烟酒味,酒精闹的头疼还比不上二手烟熏的,肺癌就该这些人得,其他人哪够资格。

  洗完了披着浴袍倒在床上,衣服叫来客服洗了,正签着单子金培元转了门把进来,我让服务生离开,半道又叫来,对着一进门就倒沙发里的金培元问:“你要不要把你衣服洗一洗。”

  金培元没说话,只摆了摆手,我就让服务生走了。金培元死沉摊在靠椅里,我还没见过他这样呢,刚想叫叫他,他起身来推开我,去了卫生间,听声音是抱着马桶吐。

  我有点幸灾乐祸,想过去嘲讽一下。金培元却踢上了门,过一会淋浴头打下水的声音起来,我没了嘲讽对象,又窝到床上眯眼了。

  今晚我喝了不少,金培元喝的能有我两倍多。等金培元也穿着浴袍出来,我半睁了眼,“不容易啊,金主任。”

  金培元坐在床边,头上湿漉漉的水。他还拿着手机打字,真是一刻也忙不停,我转了个面准备睡了,金培元忽然俯下身抵着我,伸手把我翻过来,“睡了?”

  “废话。”他说话带着牙膏味和酒味。我说:“你也睡吧,喝得跟个狗似的。”

  金培元说:“可不是跟狗似的。”他抬腿上了床,我睁开眼,“你怎么回事,看你也挺厉害的,怎么老给人当孙子。你级别不行?”

  金培元说:“被伺候的也不一定不是主子。”他说,王局可又向我要了你一回。

  我说:“他是得要我,没点东西助兴他都硬不起来。”我卡着一枕头在脸下面,懒懒和金培元讲八卦:“他也够惨的,五十来岁升也升不上去了,儿子也不争气,头也秃了,那方面也不行……”我说着,金培元嗤嗤笑起来,“程霜,你这张嘴真够损的。”

  我不以为然,金培元靠在床头,被子盖了一半,上身浴袍襟子敞开,漏出大半胸膛,他说:“想要吗?”

  我说:“这样了你还能行,你五十的时候肯定比王局长好点。”

  金培元说:“喝这么多酒,我是不行了,看你兴致可以,伺候伺候你。”金培元手在被子上拍拍,“来,过来。”

  我还真不那么困,膝盖分在他腿边,脚撇着棉床单,金培元把我抱个满怀,手去够床头柜的保险套,拿出来一个,我给他用嘴套到他手指上,就两个指头,保险套末卡着他的手指根,我像吃糖似的把他手指头含进去吐出来。他另一手从我浴袍底下伸进去,我也就穿了件浴室备的一次性内裤,金培元一手就扯开了,布料在腿根擦得火辣辣的,金培元一面吻着我,一面在底下探索。

  金培元吻技是真好的,他是个接吻达人,我记得好像我们第一次他就亲了我,把舌头也堵进来。他嘴里还是有酒味和牙膏味,我想到他刚吐过,有点恶心,把他推开了。

  金培元没强求,去吮我的耳垂和耳后的地方,然后顺着亲到下巴,只是亲着,没湿哒哒的口水,很利落的亲昵。我让他亲的气喘,同时下面感觉也来了,金培元慢慢捻磨着,另一只手在浴袍底下抓住我的左胸揉按。

  他动作就像真插.入我似的,我也像正做骑乘位那样拼力,身子不自觉上下起伏。金培元也有点硬了,但酒喝多了不会容易射.精,硬得也有限,做起来只会磨人不会爽,而且他又累了。

  我最后喘息着倒在他身上,他还要来,我求饶了,“算了算了,我不要了。”

  金培元说:“累不累?”

  我点头,下巴胡乱蹭着他的浴袍,他说:“累了就睡,闭上你那张好嘴。”

  我嘿嘿一笑,从他身上下来,金培元剥掉了手上的安全套,扔到垃圾桶里去,并抽了两张纸巾擦手,我彻底把精神散出去了,倒在床上就不想动一下,金培元又拿手机排兵布阵指挥山河。我觉得无趣,转身睡觉。

  我梦到岳嵩文,我抱着金培元给我那个装钱的包袋,捏着角倒出来,钱撒了一地,岳嵩文弯下腰,一张一张一张一张的捡起来。

  半夜被捏着鼻子捞起来,金培元明显精神不好,他说:“你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滚别屋去。”

  我被他踹下床,穿过走廊去到别屋,黑漆漆冷清一片,我折回来,金培元在床上眯着眼要再睡过去,我说:“那屋太黑了,你去。”

  金培元再次被我吵醒,随手捞着床边一件东西就扔过来,霹雳啪擦的声响同时把我们俩睡意都震没了,金培元说:“什么东西?”

  我说:“台灯。”

  金培元骂了一句,起身下床,抓了手机往外走,经过我还剜了我一记眼刀,我说:“我睡觉怎么不老实啊,怎么岳嵩文能受得了你受不了?”

  金培元立时把眉锁住,眼神也变了,他是一听岳嵩文就激动。我在他发作前把门在他脸上一摔了,飞快挂了锁。

  听脚步他走开了,我爬回床上,展开手臂占了一整张床,金培元睡过的那半特别热,他是体温偏高的那类。台灯在地上碎了,灯泡还明着,透过支离的碎片在天花板上营造一个波光粼粼的黄昏,真好的一个童话梦。
TOP Posted: 04-15 21:32 #45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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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

  一直没睡着,半眯着眼做清明梦,都是些晃动的片段,没抓住就溜走了。到了五点多,我听见外头有扫院子的声音,打开门,晨光泄了小别墅空荡洁净的客厅一地,而门口已经有衣服挂着了,是我昨天送去洗的。我换上后刷牙洗脸,叫了客房服务吃早餐。金培元应该会起的晚,我吃完了还没听他那屋有动静。我便走出秋山,在门口打车走了。

  我下午的飞机,想回去再收拾一下,刚在家属楼落了脚,微信上一大串消息,班长关于放假的几个通知,要收到后回复,我跟着打了个“收到”,没过一秒就接到了班长的私聊,“你回家了没?”

  “没有,下午走。”

  “哎,正好,你去办公室一趟,导员本来让你去签字的,我说你回家了。”班长给我发的是语音,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你快去吧,要不开学没法补考。”

  哪来那么多规矩,但家属楼离教学楼也不远,去一趟无可厚非,我就去了。

  办公室里导员等着我,还问我不是回家了么,我说没呢,下午走,导员给我档案袋,“你补考申请通过了,在这签个名,开学早几天到,考试时间你们班长会通知你。”

  我说:“哦。”导员说:“成绩下来了,你那几科还不错,要参加了这门考试,说不定下学期奖学金有你一份。”

  这学期让老岳调教了段时间,跟着他看了不少书背了不少文献,虽然后面又混上了,但还是有点作用。导员让我下学期再努努力,我点点头,说好。

  原来和他正常说话也没什么难,想起刚上大学那会见了他就烦,一说话就带冲,我也搞不懂那时候怎么想的,应该是年轻傻的吧,爱得罪人,还觉得这样是了不起。

  签完了字,导员说:“岳老师今天上午还有个监考呢,在535。”

  我“啊”了一声,导员说:“他让我给你留了钥匙,你去他办公室等着吧。”

  导员说话时候神态语气像个龟公,我在心里又操了一遍他妈,还是接了钥匙。

  下午我就能回家,犯不上再惹岳嵩文,要不然他再激发出点逗弄我的兴趣,我肯定走不安生。

  我在岳嵩文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沙发上堆着卷子和两兜新书,我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字晃眼。腿跷桌子上玩了会手机,手机也不怎么好玩,最后我枕着那堆书睡着了。

  岳嵩文关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他看见我在沙发上姿态扭曲的睡着,就问:“这么困?”

  我觉得他是知道我昨晚去哪的,就是拿这话来点点我。我揉着眼,“老岳,要一起吃饭吗?我下午的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岳嵩文说:“不了,有约。你自己去机场?”

  我说:“我约了滴滴。”

  岳嵩文把手里的书和杯子放到桌上去,他顺道收拾起了桌子,我又被他晾着,心想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让我来干吗?过一会看他还没有理我的意思,我就说:“那,老岳,我走了。”

  岳嵩文说:“嗯。”他把书整齐了,才抬头看我,“路上小心点,到了和我说一声。”

  我说:“嗯。”

  岳嵩文说:“你们导员告诉我你要来教学楼一趟,我让他叫你等我一会,想着你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他是在解释为什么让我在这里等他,可我等了有一个多小时,他看我不过两眼,这样临走前“见一见”的留恋未免太牵强了,不如没有。

  我说:“哦,这样。”

  岳嵩文彻底把他那张破桌子收拾好了,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他抬了抬手,意思要抱我一下。

  我过去任他抱住,他浅浅拥着我,不过十秒拍了拍我的后背,我从他怀里抬起头,岳嵩文说:“回了家不要光疯着玩,记得看看书。”

  我满口答应,其实行李里一本书也没装。

  岳嵩文说:“好了,走吧。”

  我从他办公室退出来,走前从门缝里看了他一眼,岳嵩文捡起沙发上刚刚我枕过的一本书,抚了抚上面压出的褶皱。

  这样一来,我有点不舍了,近两个月不能再见到老岳,甚至两个相距甚远的城市,他过他的生活,我过我的,这么一段时间里,我们谁都不会因为缺了对方而有什么变化,日子是照样可以过得好的。

  而且岳嵩文好像下学期就去研究生院了,研究生院离我们这楼有半个校园的距离,那边有道侧门,还有个食堂,我们在学校里见的可能性很低。

  我对岳嵩文这点心思感情,来得兵荒马乱,发展的一塌糊涂,结束的意犹未尽。不过也挺庆幸结束了,因为跟着岳嵩文这段时间我倒了不少霉,麻烦的事跟头发丝一样多,乱糟糟缠在一起。我想起金培元说岳嵩文生下来时被算命的说克妻克子克夫克母,只要跟他亲近的都没好下场,我竟然觉得有点对了。爱岳嵩文真不是容易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往楼下走,走得失心失魂,走到四楼的时候,又遇到李振华。

  不过这次遇的不巧,他旁边有王艺弘。

  李振华见我竟然还有点惊喜的意思,我也没看清楚,他问我:“你们不是考完了?”

  我瞄了眼王艺弘,王艺弘也看着我。我说:“导员叫我有事。”

  李振华问:“你下午几点走?”

  “四点吧。”我说。王艺弘在旁边看我和李振华对话,眼里都要掉刀子出来了。

  李振华嘴动了动,正要开口,王艺弘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李振华像是才意识到旁边站着个王艺弘,他顿了顿才道:“你们也是7号开学吧。”

  我含糊说是,李振华一直看着我没移开眼,我被他跟王艺弘看得怕了,这一对冤家。我说:“我先走了,回去收拾点东西。”李振华说:“好,开学见。”

  下次走路真得看着点,我觉得王艺弘一次比一次可怕,她本来就是有点娇惯任性的,之前她对她讨厌的人脸会特别冷,那时候我觉得她总不会讨厌到我头上去,有谁欺负她我还帮着对付那人,也没想到王艺弘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带恨的瞪我,我才知道她可能原先就有点这样刻薄的兆头。

  也不怪她,我的确做得不对。

  我往楼下走,走到二楼时候,竟然接着岳嵩文的电话。

  当然接起来我是带点期待的,也好奇岳嵩文能再给我说些什么,我发现我有点恋爱脑,当然是最近来的发现,因为之前没怎么真爱过。

  他的电话我错步到二楼平台上接,身子靠在平台栏杆上,这栏杆底下是一楼大厅,垂直高度不低,但栏杆设计的偏矮,就拦着我的腰往下一点的地方。老岳的声音在电话线里有些变质,他问:“现在在哪?”

  我低头看着楼下,看见了李振华,他正往大门处走,他刚刚好像是和王艺弘走的侧楼梯,不知怎么现在就见着他一人。

  “教学楼啊。”我说。

  岳嵩文问:“几楼?”

  “二楼。”我说着,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就是直觉吧,我正要回头看看,后背突然被一个大力道猛推了一下,我被这力道击得脑袋都晃了一下,有点头昏往下坠的感觉,脚绊了下栏杆才明白过来,头重脚轻不因别的,是我从栏杆里面掉出来了。

  摔到地上之前一切都慢动作,栏杆慢慢从我视线里升上去,王艺弘那冰冷怨毒的脸也上去了,她就在栏杆里面看着我。我好像听到李振华的声音,我是后背着地,一瞬间我想:完了,要摔着脊椎,不死也得瘫。

  我在地上躺了好久了,先是缓过一阵猛痛,然后就大气不敢出的,感觉自己后背都麻了,浑身疼又不疼,指头也动不了。地砖倒是在震,一些向我这里跑过来的脚步声,应该有保安,我还听到李振华越来越近的叫着我霜霜,但是始终隔着玻璃板一样听不太清晰。我想如果这真是我生命中的最后几秒,现在是我最后能感知到的所有东西了。

  我忽然特想我爸妈,他们要知道我死了是个什么情绪?
  我妈应该会伤心,因为她是靠我才又进了程家门当大老婆,没我她地位不稳当。我爸呢,也许也会伤心那么一点点,毕竟我是他的骨血嘛,过几天肯定就恢复了,因为他儿子女儿一大把,而且他还特别有钱,后半生不用靠我,少我一个说不定还能过得更自在呢。我想完这些真是不想死了,我要活着争口气,不一定要活出个厉害样来气气他们,我是要活着,证明我好好的来过这世间,不是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走的。

  我躺了半天,李振华好像在拉我,我心里都是气,想着上面那些还同时骂着王艺弘。她真是,我是有错,她竟然还想要害死我。还有老岳,我做鬼也不放过他,我要做了鬼,就整天飘他屋子里去吓他,搞得他每晚睡不着觉熬得掉头发,一直到秃顶为止,那他可就没现在帅,也不会招着其他小姑娘来爱他了。我什么都想,一时间把最近萦绕我心的对象都念叨齐全,生怕黄桥路上给忘了。

  李振华抓着我散了架的肩膀脖子,还想把我弄起来,我骂说:“你他妈别动我。”浑身上下都是碎的,动一下不噼里啪啦往下散成渣子?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全堵喉咙里,从张开的一道缝里漏出来点蚊子哼哼。

  然后李振华又说了什么我一点儿没听见,他不再试着拉我起来了,转去和保安商量着打救护车或者通知校医院。旁边好像围了一圈人,在议论我,还有人在给保安和李振华出主意。真吵啊,我躺在地上,也不凉,就觉得身子很僵很硬,地也是。

  什么都是乌七八糟的,嗡嗡嗯嗯的,直到我听见一声:“让让。”

  岳嵩文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着急,当然摔得可不是他。

  我眼睛转了转,看见他在我身边蹲下来,他问我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半天才说出一个能字,他说,哪里能动?我现在又能说话了,但说得很迟缓,岳嵩文跪在地上,俯下身来听我说了什么。我说我好像哪都动不了。他皱着眉,说你清醒一点等医生来,已经打过120了。我听他说让我清醒,反而觉得安心的发困,心里虽然害怕,但害怕也没什么用,该死就得死的。我最后看了一眼岳嵩文,把眼睛闭过去,本想歇一歇缓一缓,没想到就此失去了意识,耳边吵闹的声音还能听着,但听不清。模糊间能感受到颠簸,好像有人把我架起来放在个平坦的地方。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但还不如我凌晨在秋山别墅做的清明梦有条理。

  我以为我这样是要死了,结果醒来在校医院,医生告诉我我的胳膊断了,你的老师去开车了,他等等会带去市里面打个石膏。

  我才发现我能讲话,还能讲的很利索,但关节跟生了十年锈似的,动都动不起来,我说医生,我不光摔胳膊了,还伤着别的地儿了吧,医生说你这是吓的,过会就好了。

  我感觉有点没意思,也有点庆幸。

  校医说的老师应该就是岳嵩文,我在床上扶着粗粗固定的右胳膊傻躺着,过一会岳嵩文来了,把我捞起来,“走吧。”

  我恍惚着说:“老岳,我怎么这么命大,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岳嵩文“嗯”了一声,敷衍我胡言乱语,然后回身给校医打了招呼,把我带出校医院,他那辆宝来就在校医院门口停着。我觉得这小破车可亲极了,坐上那破破的座位,我感觉蛮安定的。

  岳嵩文把车往市一院开,一面开一面打蓝牙电话,好像是联系那边的熟人,到了医院即刻就有人来迎我们,我照了片子,浑身上下还被人捏来摆去的问疼不疼。岳嵩文陪我在放射科,我躺在床上他站在一旁,过一会护士把照好的片子给医生,医生把我看明白了,让我去打石膏。

  还真只胳膊有问题。

  岳嵩文说:“在校医院检查过一次了,怕不准确才来的一院。”

  还当着医生的面,他应该是岳嵩文的熟人,外科的副主任。刚刚岳嵩文带着我进来时他就在看了,眼神挺暧昧。我忙说:“谢谢老师。”

  岳嵩文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

  我打上石膏了,坐在外科科室外的铁椅子上仰头看老岳,老岳低着头打量我,我寻思和他说点什么,老岳先问了:“饿不饿?”

  我真有点饿,刚刚吓得把力气都抽了出去,老岳说,走吧,先吃饭。

  我不太想和他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又没完没了了,我说:“岳老师,你不是有约吗?”

  岳嵩文看表,“晚了,赶不过去。”

  我说:“唉,真是麻烦您了。那您身上有钱吗?”

  岳嵩文说:“干什么?”

  我说:“您借我点,我的包好像摔的时候丢教学楼了,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岳嵩文说:“你的包在我车里。”

  我说:“那太好了,我跟您去取车。您回去,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岳嵩文说:“不吃饭了?”

  我说:“您帮我这么多,还误了您的约,我哪好意思吃您的饭。”

  岳嵩文笑了,“你要觉得过意不去,饭你来请。”

  我只能说:“啊。好吧。”

  也许是我的不情愿太过明显,岳嵩文问:“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还想着又欠他一人情,要真能拿这饭抵了也好,就怕不是这么难得。说我也真不争气,怎么在别处倒了霉,最后还是落他手里。

  岳嵩文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手就没放下去,一直压着我进了车里。我对着车窗匆匆照了下我的影,我的胳膊蠢蠢的挂在脖子上,一点也不潇洒。刚刚在医院里我问医生多久能好,他说半个月看看情况吧。见我特不乐意听这个答案,还劝说我从栏杆上翻下来就摔个胳膊,算是万幸了。

  我想想很是这个理,“万幸”“庆幸”之类词语是我最近使用频繁的心理活动。被金培元整了没得病,我庆幸;从岳嵩文手指缝里溜走,我侥幸;从楼梯上摔下来没什么大事,我万幸。我才知道我有做乐天派的潜质,可不是那个因为被哥哥性侵就抑郁的不成样子的小破孩了,越长越出息,也是幸。

  岳嵩文带我去吃饭,给我点了个棒子骨汤看我喝完,揶揄我的意思。但汤挺好喝,我乖乖喝完了,岳嵩文问:“这幅样子,下午还去得成机场吗?”

  他算是说中我的心事,我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是实在不敢回去的,尤其是奶奶还家里等着我,我这样回家只会让她担心。

  我说:“算了,养好再回去,反正我租的那房子暑假也收着钱。”

  侍者来上了菜,岳嵩文持起筷子,夹了块芹菜,然后看我打石膏的胳膊,也许我形态着实凄惨,这块芹菜他转手塞我嘴里了。我有点受不了,把芹菜嚼了嚼咽下,下一块就接着来了。我抿着嘴躲开,岳嵩文把筷子放下,叫来侍者给我点了份煲仔饭。

  我怕他刚刚因为我躲避就心里不快,我故意再挑这个话头,“老岳,你刚刚竟然喂我吃东西。”

  岳嵩文睨着我,“怎么。”

  我说:“也太恶心了。”

  岳嵩文根本不是心里有芥蒂的样子,他一下子笑开了说我:“不识好歹。”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不识好歹,但面对岳嵩文我是不敢蒙他宠爱。刚刚那话让他接的往调情的路子上拐,我可不敢和他调情,只有我坠深渊。我没话找话说:“老岳,你多吃点。”

  岳嵩文自然没理我,煲仔饭上来,带着个勺子,他把桌上盘子里的菜每样往我空空的盘子里夹了些,然后亲手把勺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勺子,拿左手开吃,等我吃完了,他起身结完账把我带出去。让我想掏钱付款的手愣在半空。这人情还是欠下了。

  车子往学校开。岳嵩文没问过我住哪栋就把车子停住,也正好是我住的那单元。我下车前岳嵩文叫住我,“上去收拾收拾,这几天去我那里。”

  我说:“这就算了吧。”

  “不想去?”

  “嗯。”我说:“老岳,这太麻烦你了。”我把胳膊给他看,“我这样就是个残废,今天你就够意思的了,带我看医生还带我吃饭。”我凑过去亲了老岳右脸一下,亲完了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好啦,老岳,我上去啦。”

  岳嵩文说:“你啊。”他说:“养你个废物不多,我在这等着你。”

  我还想推拒,岳嵩文点了点方向盘,“快。”

  后来我才知道我就算断了胳膊,在他那也当不是废物。岳嵩文还是把我用了。且看他的聪明劲,我就算再断条腿,他也是有办法将我使用得很好的。

  我上楼去。今天本就打算走的,行李就放在玄关,门窗也都提前关上了,伤得这条胳膊也没多累事,单手把拉杆箱弄进电梯里,一会就到了一楼。电梯口距离门还有段距离,好在是斜坡不是楼梯,同样的一只手也可以。岳嵩文对我并不纵容,等我走到车前了才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我的行李放进去。岳嵩文放行李的时候肩膀处的衬衫收紧了,勒出个轮廓来,挺有男人味的。我咽了下,岳嵩文关上后备箱,绕过车尾回到车里。

  我也进去,岳嵩文没再说话,车子一路开往他住的小区。
TOP Posted: 04-15 22:12 #4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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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进了屋岳嵩文去里间换衣,我蹲在客厅里收拾行李。左右那些东西,但因为只有一只手能用上,做什么都不得心。也没办法,又不能让岳嵩文来替我做这些,他是肯定不肯的,我蹲了一会腿麻,就坐在地毯上收拾,衣服先摆出来放在沙发上迭着,化妆品日用品暂且连包搁在茶几上,剩下两双鞋子我爬起来收进玄关的鞋柜里,然后折返把化妆包放到浴室。最后剩下衣服,我已经收拾了有半个小时了,岳嵩文还没从里屋出来,我单手拿一迭衣服进了卧室,没见岳嵩文,紧闭的浴室倒有水声。

  大白天洗什么澡,洗得我心里痒痒又紧张。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岳嵩文衣服太多,之前单开辟给我的空间也让他占满了,我的跟他的混在一起,我想了下又拿出来,走去客房的衣柜,把我的衣服放里面了。

  做好这些,我身上都出了层汗,想偷偷把空调温度调低的,但又想老岳一把老骨头,我又是寄人篱下,终是作罢。

  老岳这个澡洗得没完没了,我在外面无事可做,正要打开电视机,手机铃响起来。我光找手机就找了半天,找到的时候电话已经断了,我看未接电话里显示是金培元。

  看表已经是近四点了,金培元应该是问我到没到机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就决心让他以为我晚上就到家了吧。我想到我奶奶,这个点她八成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我转打给她,借口早想好了,挺烂的,但骗老人还可以。

  我对奶奶说我误掉飞机,住同学家里了,然后我准备和他们去某个地方玩几天再回家,我奶奶挺高兴的,说行,那你和你同学玩去吧,玩开心点。

  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她社交活动不多,我爸也忙没时间去看她,我爸的孩子里她只认我,只和我一个人亲,她是好久之前就等着我回家的了。我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她聊了很多很多,奶奶最后说你还在你同学家的吧,和你同学玩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觉得很心酸,就像我奶奶总担心她对后辈来说是个拖累一样,我也必须时刻注重自己的自尊心有没有被伤害。我们不是固执的非要钻牛角尖,实在是在这些方面上受过太多灾难。

  奶奶有叁个儿子,两个女儿,唯一跟她联系频繁的就数我爸,但我爸也就是春节、中秋节、清明节去见她,其余时候就是给她送吃送喝送钱,但我奶奶什么也不缺,她有积蓄有保姆,最缺的就是亲人的陪伴,明显我爸没给过她她需要的。

  和奶奶说着话,都没有注意到岳嵩文出来,他坐下在沙发里,凹陷的体感让我回头,岳嵩文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宽松短袖,下面是米白色的长裤,盖着脚面。我低低应着奶奶,一面枕上岳嵩文的膝盖,岳嵩文把手放在我的头上,给我拉了拉翘上去的衣角。

  我蹭蹭他,眼泪洇进他裤子的布料里。

  岳嵩文摸摸我的耳廓,像抚慰一只猫咪。

  电话打完,我好久都没说话,拿好的那只手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手指间都水淋淋的了,岳嵩文把我的脸正过来,让我仰躺在他腿上,虎口处盖着我的脸,拇指带着重量一把揩掉所有的水迹。

  我看着他:“岳嵩文,你还有家人吗?”

  岳嵩文低头看着我,我才想起他的家庭可能比我的还要复杂,也是他的隐私,怎么会告诉我?我刚想把话题转走,岳嵩文开口说:“没有了。”

  我忍不住接话道:“我知道你老婆、你儿子的事全都是骗我的。”

  “嗯,”岳嵩文一点也不惊讶:“我结不了婚。”

  “你真是信算命的话啊?”

  岳嵩文捏了下我的鼻子:“什么都敢问。”

  “你告诉我嘛。”我拉着他衣角,也顺便把他欺负我鼻子的手拽走了。岳嵩文说:“还好,不怎么信。不结婚是有其他的原因。”

  “那……”我想说什么,突然忘词了,老岳头一次这么任我问他,从前总是他要么不说,要么就说一大堆来压我,而且我有种感觉不能再多问了,我接触到岳嵩文越深也就越难保自身,他好像有不太好的家庭,他要真讲给我听,我又对他起了同情心,女的要对男的有点像老母亲爱护小崽的那种情感就完了,我刚开始不就是因为怜悯岳嵩文贪恋青春就把自己赔进去了么。我就转说:“老岳,怎么感觉你最近不一样了。”

  岳嵩文说:“哪里不一样?”

  我捉了他的手,贴在我的下巴上,捏住他的手指擦过我的嘴角,老岳很好脾气的任我动作。我说:“哪里都不一样了。”

  岳嵩文说:“变得不好了吗?”

  我摇头,然后说:“就是太好了,挑不出错的那种吧。”

  岳嵩文只笑了笑。我想起来现在还在他身上枕着,会不会把他腿枕麻了?坐起来却忘了自己受了伤,一下子别着了打石膏的胳膊,立刻痛叫,岳嵩文扶正我的身体,几乎是半搂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这样温情戏码我可真够陌生,实在习惯不起来,但明显表示抵触的话老岳又说不定会生气。我就僵着。

  岳嵩文帮我安置好那条吊着的胳膊的位置,叹着说:“真是你命大,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我看着这条胳膊,就想起王艺弘那不争气的,我咬牙切齿:“王艺弘可真够狠的,真敢把我往下推,我要真死了可饶不了她。”

  岳嵩文淡说:“要不让她也摔一次?”

  我倒吓着一点。一般人也就是说笑,跟着讲几句解气的就过去了,但岳嵩文向来有一说一,说到做到。我说:“这就不用了吧……”

  岳嵩文说:“你不怨她?”

  怨,我当然怨,怨她做得太过,把之前我们那些好点的回忆都购销掉了,我再对不起她也是用心对待过她的。

  之前我有个男朋友说我和王艺弘搞同性恋,我为赴她的约放他的鸽子,李振华也奇怪我们怎么关系这么好。王艺弘在很多人眼里是怪胎,穿得奇奇怪怪土不土洋不洋,整天只围着李振华转,根本不搭理别人,我也是差不多的,有那么些“朋友”还不如没有,喝酒吃饭找得到人,有忙需要帮就一个人影也找不到了,倒是很多找你帮忙的。我一直把我们的关系看很特殊,我是爱王艺弘的,当然我有错,但这份爱护之心被所爱之人打碎,感觉就和老岳一样。

  岳嵩文说:“小程,你心太软。”

  岳嵩文总是会说这样旁观者清的破话,我当然知道我心软,也记得他之前说我对王艺弘的,“你付出的多,就越不值钱了。”我真烦他这样,他当然是过来人,当然说的都是聪明的话,岳嵩文的这些观点证明了他是多么一个利己主义,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关心的冷血动物,也就是这样一个他,才选择这样对待我。

  我说:“是你心太硬了吧。要不是我心软,我能回来找你吗?”我永远记得他把我给金培元,那时候他根本不在意我想什么。

  岳嵩文叹口气,说:“小程,我给你道歉。”

  “不用。”我说:“我受不起你道歉。”我不是想听他一句道歉的,要听的话我有好多事可以用来把自己展现的很可怜,能让他“应景”的给我说好多遍对不起,可是我缺的并不是这些道歉,我知道岳嵩文说的这一句对不起并不是他打心眼里说出的,他心里就没我什么地位,说什么都是给我喂迷魂汤打发我敷衍我。我说他变了也是糊弄他的,他一直就是这个德行,傲慢又自大。

  岳嵩文说:“我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我说:“别了,老岳,咱们不谈这个了行不行?”我认命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岳嵩文做得巧妙,好像是我咎由自取似的,我不争这个理了,说不清楚。

  岳嵩文说:“我能再问一句,程霜,你真喜欢我?”

  我先是一愣,然后很爽快回答了:“嗯。”之前我表现的够明显了,再不承认就显得更蠢了。我说:“是喜欢。”

  “为什么?”

  我放开岳嵩文的手,“我也不知道,瞎了眼了吧。”

  岳嵩文笑了笑,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把额发都压上去。“小程,谢谢你。”

  “……你给我发好人卡啊?”

  岳嵩文很疑惑似的,舒展的眉头带着温柔情意:“我之前说的还不够多吗?小程,我也喜欢你。”

  我想起来了,都哪些时候岳嵩文这老东西说过他喜欢我?第一次给我礼物要嫖我的时候,和辅导员还是出版商吃完饭局我伺候他的时候,这些也叫告白?老岳说的这些跟餐馆的客人给服务生说的谢谢似的,他真看得起我。这不是跟相比之下我的一个“嗯”更像回事吧。他真值得挨一顿破口大骂外加无影脚,然而这之后几天我这残废之躯还得靠他养活,我也不想招惹他,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总不能回回听了都伤春悲秋要死要活,干脆当没听见了。

  岳嵩文拍了拍我的肩,扶着我起来,我被他像放布娃娃似的在沙发上摆好了,他把电视遥控器给我,问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说:“收拾好了,大部分都放客房了。”岳嵩文说:“你随意。”然后电视打开,他跟我一起看了会电视,喝了一杯水。

  我闻到他头发上的洗发水味,他吹过头发了,但是还有点湿漉漉的香味。正好电视到了个广告阶段,我问:“老岳,大白天你洗什么澡啊?”

  老岳听出来我拿上次他嘲讽我的梗来调笑他,他对这个没多大反应,还真准备回我,他说:“你从栏杆里坠下去,楼下聚了一圈人,你在中间躺着,眼睛还瞪那么大——真是吓人。”

  “你以为我摔死了啊?”什么玩意,这跟洗澡有什么关系。

  岳嵩文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拢起来捏了捏,他转过头来正看着我,“我过去看你怎么样了,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岳嵩文说情话好骚啊!我明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还闹了个大红脸。

  我正红着脸,岳嵩文凑过来,拈着我的衣领嗅了嗅,他卡着我的脖子,让我也去洗个澡。

  我才是真吓了一身汗的那个,还在地上滚得灰扑扑的,又去了医院。我走去浴室,浴室在老岳刚刚用过后已经被他过清理了,地面干干爽爽,老岳拉我坐在浴缸的前沿上,我傻坐了会,问他:“胳膊怎么办?”老岳出去再回来,拿了个大号的垃圾袋。

  岳嵩文把我的石膏用袋子给扎上,且嘱咐我说“不要碰水。”然后摘了淋浴头调水温。我自觉开始脱衣服,但一只手外加一个套了石膏的胳膊,真的难把我身上这件紧身的上衣给弄下来,岳嵩文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淋浴头让他放到一边,他拿了把剪刀回来。

  剪刀尖尖长长,在浴室灯光下闪着锋芒。岳嵩文操着这把剪子,给我说:“手抬起来。”

  我下意识抬两只手,自然又惊动了伤处,岳嵩文已经低下来,手指从我衣服下面探进去,他手不那么凉了,也不太热,他从下面把衣角掀起来一些,剪子挨到皮肤,却是冰的,我呼吸了一下,岳嵩说:“不要动,剪子很利。”

  我只好大气不出。

  岳嵩文从下至上,把衣服剪成了两半,他的剪子顶到我喉咙的时候错了一步,向一边袖子剪去,咔擦咔擦的细响,剪刀剪开衣料可以是很利落的,但岳嵩文动作很缓慢很细致,我听着这声音突然想到小时候,特别小的时候,我家庭比较完整的时候,我妈拉着我的手去爸爸家,大雪天吧,我小小的崭新的靴子踩在厚厚的雪上面,不是嘎吱嘎吱的,是垮擦垮擦,我把雪剪出一串脚印。

  岳嵩文剪开了包身的T恤,轻轻地将碎片从我身上拿下,然后从后面解掉我的胸衣扣子,动作还是很轻很轻地,也没什么情欲感,我觉得这样的老岳也是很好的,我是说,不做.爱的话,这样温柔的也是可以的。他贴近一点,把肩带摘下,他浅浅的呼吸就在耳边,吐在我对皮肤上,这样的亲近是和之前的不一样的,因为根本一点性的色彩都没有,就只是温柔而已。

  岳嵩文把我换下的衣服扔到洗衣筐里。我光溜溜坐在浴缸边上,岳嵩文重新把水打开,调水温的空当他看着我,渐渐若有所思,我问怎么了?
  他说:“你好像瘦了点。”

  我没说话,把头低下去,岳嵩文这句话也是过分温柔了。我看见他踏在地上的脚,淋浴头投下的水漫出来一些,他的裤脚又是盖着脚面的长裤脚,我抬着一条伤胳膊,笨笨拙拙跪下去,用一只手给他挽起了裤脚。

  岳嵩文拍了拍我的脑袋,也没有说什么。水温调过以后,他把淋浴头递给我,出了浴室。

  我自己胡乱洗完,出来叫岳嵩文,屋子里空调好像高了不少,一点也不觉得冷。岳嵩文应声来给我递衣服,他选的这件他的衬衫非常宽大,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套上,岳嵩文也许原来是有点帮忙的心的,但看我一个人能做好就走了。我扯下塑料袋,岳嵩文在厨房里让我看锅,我算是第一次真正接触他的做饭过程,岳嵩文在煮个汤,他让我看着什么时候锅盖咕嘟嘟起来就开中火,我等啊等啊,岳嵩文清理好浴室回来,“你掉的那些头发下次自己拾起来。”

  我很不好意思,但是梗梗脖子装厚脸皮。我还没说呢,自己一个人洗头,还要把伤手举到一边去,累得半死,护发素都没打。

  岳嵩文把我赶出厨房,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突然觉得石膏里面痒痒的,而且潮热热。我从茶几上抓了根笔隔着石膏敲了敲,有点缓解又似乎什么用也没,我吃饭的时候磨磨蹭蹭问岳嵩文:“老岳,我胳膊里面好痒。”

  岳嵩文头也没抬,“正常,忍着。”

  我吃着饭,忍不住在下面用筷子伸进石膏里挠,岳嵩文一双利眼当场把我识破,“你干什么呢?”

  我垮着脸:“老岳,这实在是太难受了,要不你把空调开冷点,我要热死了。”

  岳嵩文无动于衷,给我夹了个菜在碗里,我用不上筷子,拿勺子吃了。

  晚上睡觉前我找了好多方法来解决石膏里面的症状,都无济于事,最后摊在床上等死似的等这痒自己退掉,岳嵩文从另一边上了床,手里拿个小枕头,不声不响塞进我胳膊下面,他说:“垫着这个睡。”

  我被石膏折磨半天了,而且岳嵩文根本不接受我想把空调调低点的建议,我很气他,就把压着我难受的那只小枕头扔到他身上去,还说了句:“我不。”结果没留意枕头扔到他头上去了,砸得他头发都乱了。

  岳嵩文肯定是觉得我欠揍,他没说话,从他床头抽屉里拿了个什么啪嗒甩我枕头边上,我侧眼一看,立刻老实了,我把枕头捡回来,放胳膊底下夹好,“睡了睡了。”

  岳嵩文没把我那位“老朋友”收回去,就放在床上,他表情半笑不笑的,我知道他是闹我玩,在枕头上装了会睡,真睡着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这样,我早上等岳嵩文起来做早餐,顺便蹭吃,然后他就出门了,学校学生放假,教职工还有两个星期的班。他现在没法穿得俏,因为我把他衣柜里所有看着时髦崭新的衣服都拿来穿,他就只能穿他那些旧衣服出去,能看得过去,就是风骚不起来。我白天少见着他,他只有饭点时候回来,待得久了他就下厨,待不久就带饭回来,我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坐在凳子上等他给我的石膏上扎塑料袋,然后拖着这个滑稽的胳膊去洗澡,洗完澡再上床,老岳这个星期一点也没碰我,我觉得他外面应该有个什么别的人,要不就是他不行了,其实他年龄也到了,我也能理解,但爱一个不行的人的确需要勇气。岳嵩文沉得住气我当然能沉得住气,要不显得我断了胳膊都断不了淫邪的思想,实在太过低俗,我天天就在家吃吃喝喝,要么躺着要么坐着,没几天岳嵩文说:“你该下楼走走,又不是断了腿。”

  正是个下午,外面太阳挺大,岳嵩文把遮阳伞放玄关的柜子上,让我下去的时候打,我在客房里罩子一条紧身高腰牛仔裤,残废我也要做最靓的,结果半天套不上去,我就仰躺在床上套,蹭着床单往上拉牛仔裤的腰子,岳嵩文来看我怎么一直出不了门了,一下子就见到我跟个蛇一样的在床上狂扭,样子当然滑稽。岳嵩文头回说要不要帮忙,我说:“算了,我不穿这个了,我好像胖了。”

  岳嵩文走过来,弯下腰把卡在我大腿上的牛仔裤褪下来,再着拉着我坐起来。牛仔裤挂在脚踝,让我一甩甩出去,岳嵩文伸来手,从我大腿外侧摸上去,一直到腰,他说:“是胖了。”

  我感觉现在有点该那个什么的意思,但我手伤着,无法先发制人,只好等着岳嵩文,但岳嵩文好像只是要证实我真胖了,还来按了按我的下颌线,我往后一仰避开他,岳嵩文收回手,说:“碰不得了?”

  我以为他生气了。当然是碰得的。我把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晃了晃脚踝,他把手搭在我的腿上,手指小范围的动了动,像给个宠物挠痒似的,我禁不起他这样撩,就躺下去躺好了,明显送他嘴边吃。自我来岳嵩文还没跟我做过,擦边球也没有,我不知道岳嵩文怎么想的,也决定以后都不去猜测了。就这样,现下这样凑合、走一步算一步就挺好。

  我的腿让他折起来,他从我身上穿的他的衬衫下面摸到内衣,是侧边系结的,他慢慢把布料卷成细绳,横竖磨了我一阵,让我开口求着他了他才舍得进来。岳嵩文是不一样的,当然是不一样的,我超级喜欢他,所以他一进来我就飙升了非常巨大的快感。岳嵩文看我意乱情迷,笑了一下。他眼角的细纹也非常好看。我很想说一句好喜欢你,但是没法说,就迎着他显出更放荡的样子,岳嵩文也同样是受用这个,低下身来,半咬半吻含住了我的耳垂,他问我:“听话吗?”,我说听听听听。岳嵩文竟然起来走了,我瞪着眼看他走掉,赤脚跳下床追他,他也没走多远,在客房的门后面打开一只壁柜,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岳嵩文就拿出条绳子,他一拿出来我就明白了,站在那等着他绑我,结果他绕过我,朝客房里一张高背椅子去,他拍拍椅背,我稀里糊涂坐上去,他穿绳引线的把我固定在凳子上,我的上身绑得很牢,足足用掉一根中长绳,岳嵩文绕到前面,用另一根绳子从脚腕开始,他蹲在地上,像我那天给他挽起裤脚的架势,他慢慢往上,接着到另一条腿,我像跟椅子长在一起,岳嵩文审视了下他的作品,又到我身后去,他说:“不要怕”,然后按着椅子把椅子放倒了,很轻很轻,椅子好像倒在地毯上。岳嵩文跟把椅子做传教士的体位,我躺倒了才发现伤着的那条胳膊还让岳嵩文巧妙的吊起来,真是十分为患者考虑了。我们完成了这次,期间胳膊被牢牢固定着,一点意外也没有出,但结果是我下午没有去外面散步,晚上去了,因为晚上天黑,不大会有人看见我脖子手臂上的擦痕。岳嵩文这两条绳子应该很久没用了,也没保养过,还不是我之前用过那条长的表面滑的。第二天岳嵩文不在家我试着把橱柜打开,把里面几根差不多情况的粗糙绳子藏到客厅沙发底下了,因为真的蛮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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