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中的问题，可能是很多人在思考在想象的。怎么看这个问题？

咆哮的21世纪20年代

2021年7月，福布斯杂志出版人Rich Karlgaard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咆哮的21世纪20年代：疫情过后可能迎来繁荣时期》。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乐观的一篇文章。

Rich Karlgaard讲了四点根据。第一，加速提升的数字生产力。数字技术的进步速度正在迅速加快，这个速率比摩尔定律还要快“两到三倍”。而新冠疫情则促进了这种技术进步向新的商业和组织模式的转化。他说，大流行病迫使企业迅速做出改变，原本需要五年时间的数字转型在六个月内就完成了。新冠疫情迫使各个公司变得更聪明、更快捷、更灵活，否则就将出局。从商业角度来看，21世纪20年代将是“迅捷的十年”。

第二，可扩展的人工智能。文章是发表于将近两年前，因此作者还没有看到今天人工智能的进步。但根据当时的进展，他指出，现在，多种数字技术出现了融合——廉价的云计算、无处不在的移动计算和像5G这样更快的通信技术正在同时达到成熟。接下来就看人工智能的了——21世纪20年代将是企业人工智能的十年。为我们普通人设计的人工智能也将塑造21世纪20年代。

第三，充裕的资本。这个世界充斥着资本，这使得当代企业家很容易为创新性的初创企业找到投资。虽然关于加密货币、情怀股票和SPAC的炒作很多，但不要误会，全球资本清楚地知道，数字技术的提升和人工智能才是游戏规则的变革因素。它们将颠覆商业模式和市场，并带来巨大的财富。

第四，实体世界的革命。数字技术正在快速发展，但在实体世界领域，因为物理和其他一些因素的限制，进展总是比较缓慢。然而，就算是在这个方面，进步也在加速：无人机摄像头提高了农业产量；自动驾驶卡车不需要休息；基因测序加上人工智能将创造个性化的医疗服务。德国的Lilium计划用一种电动飞机让普罗大众都可以享用空中旅行，这种飞机既可以垂直起飞，也可以像普通飞机一样飞行。

上次西班牙大流感后是经济的大繁荣

Rich Karlgaard在论述他上述观点的时候，曾经用西班牙大流感之后几乎整个世界出现的经济大繁荣作为佐证。他说，疫情过后会出现繁荣吗?一个世纪前的20世纪20年代，在经历过西班牙大流感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悲剧之后，创造力爆发了。在纽约、伦敦、上海、悉尼和东京等大城市，经济增长显而易见；汽车和收音机等新技术变得普及，一种勇于冒险的乐观情绪也随之而来。在他看来，21世纪的20年代也将同样繁荣。

我发现，在展望新冠之后经济发展的时候，不少人都把西班牙大流感之后世界经济的繁荣作为佐证。

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传染病之一。在1918~1919年间，这次大流感蔓延到整个世界。据说，亚马孙河口的马拉若岛是当时世界上唯一没有感染报告的人类聚集地。这次西班牙大流感造成全世界约10亿人感染，死亡人数估计为2500万-4000万人，而当时世界人口只有约17亿人。这次大流感，甚至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提早结束的原因之一，因为各国都已经没有额外的兵力作战，经济所受到的冲击是可以想见的。

这次大流感无疑给整个人类社会造成了严重的创伤。但非常奇怪的是，这场大灾难结束不久，世界上几乎所有主要国家，都迎来了一场经济的大繁荣。最典型的是美国。大家都知道著名的柯立芝繁荣，就是发生在这个时期。在那个时期，美国制造了全球85%的汽车，拍摄了世界上80%的电影，生产了世界上42%的商品。与此同时，咆哮的二十年代也开始在英法德等几个主要欧洲国家显现，在那里，被称作“黄金20年代”，在法国和加拿大亦称作“疯狂年月”。

那确实是一个繁荣的时代，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一个令人怀念的时代。有人做过这样的调查：你认为最好的年代是什么时候？美国和英国的许多老百姓都认为，是20世纪20年代那10年，那是他们认为最好的年代。

疫情后的繁荣与疫情有没有关系？

上个世纪20年代的经济大繁荣，确实是发生在西班牙大流感之后，但这次经济繁荣与大流感有没有内在的逻辑关系，则是值得讨论的。我看到的那些持肯定态度的观点，强调的主要是这样三点。第一，疫情期间人们蜗居家里，很多正常的消费活动都停止了，疫情之后会有一个报复性的反弹。第二，由于疫情期间消费的减少，人们的储蓄增加了，如美国当时的储蓄率达到40%，这就为疫后时代积累了消费能力。第三，有人发现，在经历了疫情蹂躏之后，人们背水一战的冒险精神反而更强了，有更多的人创办企业。

我的看法是，上面的论证，虽然可以部分解释疫情之后短暂的报复性经济复苏，但用以说明疫情之后狂飙猛进的十年，却是牵强的。相反，如果没有别的因素的作用，在经历了短暂的报复性复苏之后，疫情对经济的损害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表现出来。在这次疫情期间，美国经济学家马库斯·布伦纳梅尔提出了疤痕效应的概念。他认为，这次疫情可能会在三个方面给经济留下深远影响，或称疤痕效应。一个是对自信和冒险精神的打击，第二是对企业投资能力的伤害，三是对人力资源的损伤。

因此，对于咆哮的二十年，对于疫情之后的经济大繁荣，可能我们需要寻找另外的原因。我的看法是，有两个因素可能起了重要的作用。第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不但带回了和平的环境，而且使得大量的士兵返回到工厂，大量战时的兵工厂转向民用品的生产，并将拥有军工的技术转向民用。第二，发端于19世纪末的内燃机、电力、汽车、飞机等方面的技术进步在这时汇聚成一场影响深远的技术革命。与此相伴随的是，美国诞生了一大批世界级企业，如通用电气、福特汽车公司等。

因此可以说，西班牙大流行之后的经济大繁荣，真正的谜底是疫情的结束与一次新的科技革命的爆发在时间上重叠在了一起。真正的原因，是新的科技革命的推动。

2021年2月1日《经济学人·商论》一月刊发封面文章，题目是《对下一个十年保持乐观的三个理由》。文章认为，杰出的科研突破、技术投资激增以及疫情期间数字技术的加速普及，共同燃起了人类对一个生活水平大幅提升的“进步新时代”将至的希望。百年前开启了多个领域黄金时代的 “咆哮的20年代”有可能正在又一次降临。这里强调的也是技术革命的力量。

历史的机会窗口也许再次出现。一场大的瘟疫之后，迎来是经济衰退，还是一次大的繁荣？也许要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把握。